在公众认知里,法医具有一种神秘的正义感,死因、证物、线索、回溯、答案……他(她)们工作中的每一个名词似乎都与死亡有关,也与普通人的所见所闻相去甚远。而在影视剧中,演员们光鲜亮丽的外表更是徒增了与大众的距离感,人们不禁好奇:现实中的法医符合剧本中的形象吗?他(她)们会感到恐惧吗?女法医日常生活中会遭遇偏见吗?
最近,我们联系到通州公安分局刑侦支队女法医罗璇。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充满讶异、逻辑缜密的谈话,但率真、活泼,以及附带几分“宅女”属性的罗璇,反倒将我们一下拉出固有印象之外。----------白色防护服、大框护目镜、蓝色医用脚套……在此次疫情之前,大多数人对这身装扮的印象可能仅仅来自一些医疗纪录片,但对历经“八年抗战”的通州法医罗璇而言,这是每次执行法医病理任务时的必要装备。与尸体“交谈”,让真相不因死亡湮灭,这样的信条几乎贯穿着这位女法医和她同行们日常的每一天。女法医,并非影视剧中演的那样“害怕,嫌弃,不解,好奇……我们身上被贴的隐形标签有很多,很多人甚至会直接问:‘女孩子为什么会选择做法医,难道对尸体‘情有独钟’吗?”罗璇说:“这样的误会就像港剧对法医工作过于戏剧化的改编——把粘着唾液的烟头往试管里一丢,电脑屏幕上就会出现硕大的对比结果,真相立即浮出水面。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喜欢法医这个职业,但并不代表我们喜欢尸体。或者说,对待尸体,我们既有人性上的尊重,也有专业上的淡然。”主要从事法医病理和法医临床鉴定的罗璇,在接受的解剖委托中,最多的就是死因鉴定,即为死者排除或找出刑事案件嫌疑。而在这些任务当中,很多现场非常人所能想象。“这一点很多影视剧中塑造的剧情倒是并不夸张,如果要问什么样的尸体最让人无法直视,那必然是腐尸!”罗璇解释说,皮肤高度腐烂,尸水横流,尸臭味百米之外都异常刺鼻,这种现场是她们经常会遇到的,类似的画面即便在影视剧中也会模糊化处理,但对法医,尤其是她们女法医而言,从采样到搬运再到完成尸检,她们几乎寸步不离。“很多人也好奇,一天到晚面对尸体,难道不害怕吗?其实我们也怕,但这样的工作成为常态之后便别无选择,也不再选择。如果你热爱这份工作,便更加无所畏惧。”罗璇说,从懵懂到初见,从怯弱到坚强,几乎所有女法医都曾经面对。出现场和尸检并非法医们唯一的任务,很多时候她们也常常在DNA实验室里加班加点。通州分局刑侦支队DNA实验室承担着全区全部刑事案件的物证检验工作,每天送到实验室的检材就达数十份。“影视剧里的法医都是衣着光鲜,工作环境舒适,但在现实中,为方便随时做实验、出现场,我们最常见的装束其实是作训服。”罗璇的同事李雪说,她们也从不用香水,因为“实验室里臭的东西本来就多,混上香味会让人难以忍受,同时也会影响气味判断”;她们相信直觉,但直觉并没有影视剧中那么“神”,在实验室里,更多时候令她们信服的是不断得到运用的DNA技术和不断更新发展的影像设备。畏惧者遍地,猎奇者众多,相知者寥寥,无论在通州还是放眼全国,大众对女法医的“误会”还有很多。但罗璇早已放平心态:“只要大家都秉持着相同的热爱,法医便和其他工作没什么不同。”令罗璇欣慰的是,目前全国、尤其是北京地区,法医这一职位正在覆盖越来越多的女性,而相比男法医,女性在专业上的细心、耐心和亲和力则更加突出。有“职业病”但从未打过“退堂鼓”从年年底入职以来,罗璇已经做了两三千次伤情鉴定,更与不少尸体“打过交道”。从生理不适到心理阴影,如今,罗璇无论是在技术领域,还是出现场中,都比之前更加专业和淡定。但在此之前,罗璇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法医。“听到自己被调剂的消息还是很不开心的,我填报的志愿是计算机和生物医学,无论从思维方式还是擅长领域看,法医并不是我的强项,除了在影视剧中看过之外可以说很陌生,当时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复读。”罗璇说:“但考虑再三,对自己和家庭而言,复读或将面临着更大的压力,不如尝试一番,好在自己接受能力比较强。”即便在实习期间有过解剖经历,但工作中接触的第一现场并没有福尔马林那样的缓冲剂,更休说这般场景往往很恶劣,冲击着罗璇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感官。“我的鼻子向来很敏感,但现在几乎成了我的累赘。部分尸体(腐尸)臭味附着性很强,即便身穿防护服,再回去洗三四次澡,都洗不掉那种无法形容的味道,甚至长舒一口气,都有尸臭的味道!”罗璇说,起初她以为是心理作用的结果,但同事身上或多或少都印证了这一点。正因如此,罗璇逐渐洁癖起来:每次出完任务要洗很久的澡,每天要洗无数次手,加之鼻子灵敏,更加难以忍受各种轻微的异味。“平时只要稍微闻到一丝臭味,我就会往腐败的方向去想。以前类似睡觉不敢关灯这些心理恐惧正在慢慢消失,但洁癖逐渐成为我,或者说我们的职业病。”罗璇认真地说,但突然话锋一转:“生活中同样如此,我经常会给对象制定个人卫生上的条条框框,为此可没少闹口角。”▲罗璇同事宫春妮问及是否打过退堂鼓,罗璇又斩钉截铁毫不迟疑:“从最开始就没有过,让陈年枯骨‘开口说话’揪出命案真凶、让失散多年的孩子得以找到亲生父母,法医带来的成就感会让人变坚强的同时,也会让人爱上这个职业。与此相比,心理的恐惧、生理的不适、工作的忙碌都可以抛之脑后。”爱看恐怖片,喜欢小动物刑侦支队大院儿的绿树庇荫处,有好几只常常前来讨食的流浪猫,不忙的时候,罗璇就是它们的主人,甚至还向领导提出申请,和同事们一起为流浪猫做了绝育手术。“我平时不大喜欢人多的场合,这和法医职业应该没有太大关系,我本人相对比较宅,性格因素多一点吧。”罗璇说,和大多数人一样,自己在生活中并非格格不入,也会偶尔出去约饭,或在家里打打switch,追追剧,只是朋友们至今还会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同窗或闺蜜竟然是一名法医。▲罗璇和自己的宠物狗球球如果在罗璇工作与生活中,一定要找一个大众熟悉的连接点,便是一聊到就能让罗璇瞳孔放大的恐怖片话题了。从说起来暴露年龄的《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到《午夜凶铃》,罗璇从小就是恐怖电影迷,用她的话说,除缜密的性格之外,这或许是自己与法医这一职业最有趣的相通之处了。“以前看恐怖片和大多数人心理是一样的,越不敢看越想看,工作之后两者反而良性循环起来,现在出现场不像最初那么心怯了,看一些国产的恐怖片也觉得稀松平常,甚至不以为然了。”罗璇笑着调侃自己说,自己虽是验尸间的“常客”,但还是希望能做自己生活中的常客。恋爱结婚也只能“内部消化”的靖鸿雁、喜爱美食擅长烹饪的李雪、心地善良喜欢小动物的罗璇、热爱阅读的文艺青年宫春妮、性格安静却喜爱旅行的赵靓……穿上作训服,她们是冲在第一线的通州女法医,脱下白大褂、摘掉白手套,她们的生活其实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平凡琐碎,但也多姿多彩。希望在专业上更进一步在罗璇办公桌身后的小窗台上,摆放了一排难以叫上名字的多肉,有罗璇自己养的,也有同事们的。罗璇说,让自己能够坚持下来很重要的一点是自己有个可以学习、互相帮助的团队。八年来,虽然自己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但在一些棘手的难题上依然要向师傅和前辈们学习。“虽然误打误撞成为了法医,但正是他们让我坚定了方向,接下来我想继续在专业上提升自己,争取成为像我师傅那样全能、权威的专家!”罗璇表示。
▲刑侦支队DNA实验室的五位女法医影视剧里戏剧化甚至简化的描述,往往和她们实际工作大相径庭。现实中,罗璇经常要在验尸房里工作一到两个小时。“我们一般接触的是死者,医生面对的更多是顽疾缠身的病人,相比较而言,医生内心更加痛苦,责任也更重大。但是,两个职业的生死观很接近,而且相比医生,法医接触的往往是肉体更不堪的一面,这些遇难者里性别不同,年龄各异,死亡原因有别,这些无不警示我们:生命无常,必须加倍珍惜!”罗璇说:“在专业上走得越远,这种感慨就越深。”文/北青社区报记者张驰END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