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礼
大连沿海有句俗语“臭鱼烂虾吃饭冤家”,意思是别看食材不济,处理得当,真是佐饭的美味,“虾头酱”就是其中一例。
大连民间吃“虾头酱”有很大的优势,在于有水产加工厂和罐头食品厂两大企业的“下脚料”,或是作为一项福利免费分给职工,或是低价处理给社会。
加工虾头酱不叫“做”,而是叫做“发虾头酱”,指的是“发酵”的意思。一般在秋风凉的季节,民间有“发海鲜酱”的风俗。“海鲜酱”包括鱼酱、蟹酱、蜢子虾酱、乌鱼豆酱等,最普通的大众化还是虾头酱。
这些发好的海鲜酱是冬天一种美味食材,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又能为餐桌上增添一点“腥气”。我就是在那个年代养成了好吃虾头酱的习惯,至今在有条件下还好这一口,就是有“高盐”的风险,我也不在乎。
我们家在冬天吃的虾头酱是父亲一位朋友送的,这位朋友在罐头食品厂工作,每年都是自家发虾头酱。上个世纪60年代初,父亲的朋友病了,不能动手发虾头酱,于是给了父亲一张内部职工发的小票,凭票可以领取10斤虾头,同时还告诉父亲发虾头酱的做法。
我拿着一个俄式白铁水桶,换乘了两路电车来到了五一广场走到了罐头食品厂。当时这个厂子的职工福利待遇相当好,除了分虾头,还经常分苹果皮、海螺腚、鲅鱼头等做罐头的下脚料。来到罐头厂的北大院,领虾头的人很多,大家排着队,大台秤上放着一个木箱子,大概木箱子是8斤重,我领10斤虾头,共称了18斤。看这虾头还很干净,青灰色,个头比较大,估计也是大对虾。
我拿出母亲准备的一块大粗布盖在桶上,又用麻绳绑紧,惟恐落入灰尘。我乘电车时,人们都闻到了虾头的腥味,有人躲着,有人投出羡慕的眼神,还有人主动搭讪,问我是罐头厂职工家属吗,我只是点着头,算是回答了。
回家后,我没有休息,马上联系同院老孙家,借他家的石臼用。老孙是个木匠,山东人,家中孩子很多,在大院里又自家建了个小院,不知何时从山东运来个石臼放在院子里,借用石臼很方便。
我听从父亲的嘱咐,洗净石臼,分两次放入虾头,再用石锤在石臼中碾压虾头,很快虾头就碎了,又溢出很多虾汤。按照10:3的比例投放了3斤大碴子盐与虾头酱搅拌均匀,这时候母亲洗刷干净一个小坛子,将这些虾酱装入坛中。仍用那块粗布叠了几层护在坛口,还是用那根麻绳绑紧,在上面又放了个旧碟子,压了块砖头。这一坛子虾酱被放在阴凉处,发酵50多天就好了。
当年我做这件事才13岁,小屁孩只是凭着一时的兴趣与推着石锤在石臼中好玩,做了这件好事。老话说“技不压人”,没有想到若干年之后,我作为技术顾问到一个单位食堂指导工作,几位厨师询问发鱼酱和虾酱的技术与配方时。我不由自主笑了,将我封尘半个多世纪的知识讲了出来。
发海鲜酱要看食材的新鲜度,很新鲜的食材:粗盐是10:3,如果食材不太新鲜就是10:4,用大连话说,食材有点“熏臭味”,盐量就要增多。
在食材处理上,很干净就不必要再洗涤了,如果不干净或有一点洁癖习惯,可以冲洗法,不可盆洗,洗后一定控净水分。
“发海鲜酱”不能掺任何水,所谓海鲜酱有一定浓度或是汤水稀释,都是食材经过发酵后产生的原生态液体。虾酱、鱼酱、蟹酱等出酱是粘稠,但是乌鱼豆酱就显得汤水较多,产生这个原因是食材的体积太小。
另外在发酵的过程中,一定严守时间,只能拖后不可提前,更不能在发酵过程中经常揭盖,影响发酵也不卫生。海鲜酱的发酵期在50~60天左右,放置地方最好阴凉处,不可人为加热。
没有想到这些知识仍然好用,在我参与指导下,食堂的师傅们成功发好各种海鲜酱。
当年吃虾头酱,母亲只是简单的几种方法,一般是熥的多,炒的少。为了稀释虾头酱的咸味,每次熥虾头酱时,最好吃的是虾头酱中加豆面和一些葱花,这样熥出的虾头酱咸淡口味适中,还有豆香气。可是供应的豆面很少,一般多用于蒸玉米面饼子,母亲只能在虾头酱中加点玉米面,为了增加一点香味,又加了少许豆油,吃在嘴里更香。最好吃的是,熥虾头酱中加鸡蛋,这样的次数很少,大多是亲戚送一点鸡蛋时,才有这个口头福。
单独炒虾头酱的次数很少,大多当成了调料了。“虾头酱炒豆腐”很好吃,豆腐本身喜腥味,虾头酱与豆腐是珠联璧合,以至于多年之后“虾酱炖豆腐”仍是脍炙人口的大众饭菜了。冬天里“虾头酱炒白菜”也是美味,先炒虾头酱,爆香之后加入大白菜,不放酱油不放盐,不放味精自鲜美。
在那个年代人们的主食以玉米面饼子为主,一口大葱沾着熥出来的虾头酱,再吃一口玉米饼子,真是成“吃饭的冤家”了。
当年父亲的那位朋友因病去世,我们家吃虾头酱的机会没有了,好在彼时副食品商店还有出售“虾酱”,其质量远比不了自家发的,“熏臭味”很浓,谁家炒这种虾头酱,远近都能闻到臭烘烘的味,虽说是闻起来臭,但吃起来还是香的,犹如臭豆腐。有时母亲也买一点这种“臭虾酱”,算是调节一下菜肴的口味。
年我参加工作,在海味馆经常扒虾仁,虾头就在我的眼前,心里想这是多么好的虾头,能够发出多么好的虾头酱啊,虽然最后被丢弃了,我只是感到可惜。
后来我做了领导,没有提出发虾头酱的建议,只是对伙食长初允鹏师傅讲,能否将虾头做到废物利用。初师傅很明白,将一些好一点的虾头加些菠菜和细粉丝做了伙食菜,佐大米饭很是美味。后来我想,我这个举动是不是对虾头还有一种情结啊。
多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那暗红色,又透出浓浓的海腥味,即使有一点“熏臭味”也不妨它是我心中美味的虾头酱。那是一种时代的记忆,那也是一种亲情的怀念,我没有因为生活好了,而淡忘它。
有一年,初秋季我与众朋友到旅顺老铁山洗温泉,门前有从附近刁家村、于家村来的商贩兜售虾酱,我询问是不是虾头酱,商贩笑着说,现在生活好了,谁还吃虾头酱啊,我们这是纯虾酱,我一想可也是啊。于是又问都有哪几种虾酱?商贩说还有蜢子虾酱,边说边拿出小罐头瓶装的黑黢黢的虾酱,我看这真是蜢子虾发的酱。依稀记得是5元一瓶,我带头买了两瓶,众朋友也都买了,蜢子虾酱一下售罄,商贩忙说,我们回家再拿。我开玩笑说,过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困难时期蜢子虾酱可算是“高级品”,蜢子虾很小,产量也少,用蜢子虾发出的酱很鲜,只是色泽较黑。
年1月20日星期三(庚子年腊月初八/大寒)
老友*志麟为撰联
老身硬骨轻拨指尖文如流水声
黑石草屋重墨点染事若晨星过
往事随风
于*礼大连市资深餐饮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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