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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5 23:40:00
01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苏州,一个古来皆负盛名的美丽城市。那里不仅有写意春秋,充满诗情的古典园林,更有咿咿呀呀,传承六百年,却逐渐被人淡忘、缠绵唯美的昆曲!

彼时,他是考察项目,端坐楼台的上宾,而她是蛾眉轻描,翩若惊鸿的戏台佳人,一曲《贵妃醉酒》,她演绎的淋漓尽致,满堂喝彩;他看的思绪悠远,目光深沉!

他素来不喜这剧种,总觉得太过细腻多情,与他自小生活的环境大相径庭,他又少年得意,在商海翻云覆雨多年,杀伐决断,到底养成了不苟言笑的性格!

这一幕不甚和谐,但因了片刻的失神,被有心人揣摩了去,到晚上便打着接风洗尘的名义,一个面容寡淡,不饰粉黛的女人被带到他的面前。

他细心地发现,她的鬓角微湿,或是刚卸了妆,就被拉过来的缘故。

“白总,这便是刚才杨贵妃的扮演者,也是我们的台柱子,忘平!”与她一起的剧团负责人殷勤介绍。

她闻言轻笑,并不在意,落落大方地向他伸出手,软语道“白总您好!”

他听的恍惚,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寸寸都不放过,她的眉,她的眼,特别是她的眼睛,盈盈如水,黑白分明。

只是,这双眼睛太过清冷,不若那人眉眼弯弯,连生气都透着可爱。

他看的专注!围在边上的人神色不一,面面相觑。

她亦猜想,能让市长亲自作陪,且殷勤备至者,必是权贵,所谓权贵,大抵倨傲。她也并不介意,就要将手收回。

他却出其不意地及时握住她的道“不知道忘平小姐可曾听过一句话‘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他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她听得亦云里雾里,不过她向来不爱应酬,只当是场子里的话,做不得真,便忽略不计了。笑了笑,就放开了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她便紧挨着他的身边。她扫视一眼,大多不识,但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桌非富即贵,如何也轮不到她坐在这里,如此,她隐隐有些不安。

席间,苏林状似无意,却每每捎带着她向他敬酒,她因为学戏的缘故,饮食方面一向自律,因此,以茶代酒勉强躲过了几次。只是,苏林贵为一市市长,况近日听师父提及剧团有求于他,所以,她推脱不得,饮了几杯。竟渐渐露出几分醉态来,粉面含春,眼神迷离。他看着,此时方站起身,一手扶住她虚晃的身体,一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道:“我先送她回去!”

“白总……”

“白总,慢走!”

白靖辰微颔首,手臂揽着脚步虚浮的她走出门去。

“苏市长!这?”

“路老若想保得住这剧团,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

这些事情,她后来自是都听说了,说不出什么感觉,当初,她入此行,进到这个剧团都是她的师父,一手栽培的结果。这里一草一木,都见证了她唱、念、做、打的历程,她其实并不聪慧,能够在戏台上崭露头角,拼得不过是更努力些罢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剧团成就了她,却也有一天,为了保住这个剧团,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

那一天,她看似醉了,但心里却是清醒的,所以,当发现白靖辰将她带回酒店时,她绞尽脑汁,负隅顽抗,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是白靖辰并没有欺负她,他将她安顿好,嘱咐酒店工作人员送来醒酒药和一杯热牛奶就离开了。

他走得潇洒,她却不敢放松警惕,一夜胆战心惊,加上宿醉,早上醒来并不好受。令她更为难受的是,一夜之间,他只用了一份文件就颠覆了她努力了十六年的人生。

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8岁那年,父母一心想要个男孩,便将她送给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打着收养的名义,将她转手给卖了。那个时候,她已然明白,买主看她的眼光并不纯粹,尤其是家里还有一个约莫大她三岁的傻儿子。

她想跑,每天都想,战战兢兢的不敢睡觉,可是,他们将她看管得很严,还恶语相向,她又惊又怕。

后来,她趁着那夫妻去地里的间隙,哄了那个傻儿子帮她砸开了门锁,凭着来时的记忆一路不停地跑。

再后来,她撞到了下乡演出的师父,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他目光坚定地将她护在怀里,与那些尾随而来的人周旋,最后,到底是报了警,将她解救了出来。

可是,她却无家可归!

同行的人建议师父将她送到孤儿院,师父却将她带回了家,和师娘一起,给她一个全新的名字,一个充满温暖的家。

她也一直在努力地遗忘,努力地经营着自己全新的人生,只是,这份努力被轻而易举地摧毁。

这叫她如何不恨!

可是,更恨得是她的无能为力。师父的病,是她最大的软肋。他说“你知道这病耽误不得,也知道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并不能治愈,如果你愿意跟我回上海,我会送他出国,医院、费用都由我来安排!”

她当真是想甩他一记耳光,转身就走,可是走出了这道门,却走不出心里的那道坎,他说得都是事实。在这事实面前,所有的尊严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只是,她也心存疑惑,以他的身家,见过的莺莺燕燕应是无数,毋庸置疑,非是绝色也应是秀丽无双,如何就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而且,还如此费尽心机,大费周章?当真是大鱼大肉吃腻了,要换换口味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只是不知道这小虾米的身价到底值多少?

“白总打算包养我多久?”

他从未想过她会用“包养”这两个字,其实,他昨夜见到她,除了满心震惊,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可是他留在苏州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他根本没有时间与她熟悉,而且以她清冷的性格,若非有人穿针引线,她必定对他退避三舍,不肯亲近。所以,思考再三,只能出此下策。只是他从未想过“包养”两字,在他心里,他曾疼到骨子里的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影子,也该是高贵、娇纵,被尊重的!

可是,他到底是忽略了,目前种种,于她不是包养,又是什么呢?

02

后来,她随他回到了上海,一切都如他所愿,可是,他却十分清楚,她躺在他的身边是如何的冰冷抗拒。

到底是他使了手段的,再加上她本就淡漠的性子,他也就由着她了,只要她肯乖乖呆在他的身边,余下的也无心计较。只是她越发的寂静了,终日懒懒的不说一句话,除了睡觉,便是窝在卧室落地窗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有时候,他休闲在家,她也当他不存在似的,与她说话,她几乎都是闭口不言;与她同桌进餐,她一副恹恹的模样,只喝了半碗汤就离开了餐桌;晚上,他抱着她,她也不挣扎,就像一个失了生命的玩偶,随他如何折腾!他以为,她仍在生气,后来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间里,她都是这个样子。

“先生,小姐这样下去,是要生病的!”近来,被请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张妈小心翼翼道。

他听着张妈的汇报,陷入沉思,他果真是将她逼得太紧了吗?他用她的师父做交易,威胁她随他回了上海;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与她签订协议,不允许她再登台演出,甚至连工作都一并免去了!但是,他从没有限制她出门,只不过司机林叔一定要跟在身边……他还记得,当时签订协议时,她似乎冷笑了一声,待他仔细看时,她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凉凉地扫过他,稍纵即逝。

医院。那一日,他正在外省开会,期间接到张妈的电话,才知道她竟晕倒在了洗手间里。他的神色立即沉了下来,甩下一屋子的人就飞了回来。然后,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时,忘平刚刚输完营养液,昏昏欲睡,张妈正在一旁殷勤照看。看见白靖辰进来,神色有些讪讪和不安,忙上前解释道,“先生?”

白靖辰无心听张妈的解释,只一双眼睛盯着床上眼窝凹陷、气色灰败的女人,心底又怒又气,隐隐夹杂着害怕。

他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瘦弱柔软的女人骨子里的倔强和坚持。“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只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呆的太久,蓦然抓住一丝光亮,即使是星星之火,他也会不折手断的夺过来。

只是,他也不得不妥协,这个女人他输不起。

“我可以答应你出去工作,只是必须由李叔开车接送。”她醒来的第一眼,他这般告诉她。

只是,大抵是他的信用太过糟糕,她并不相信,只无声地看着他。他搅动了几下碗里的粥,送到她的嘴边“你不必如此防备地看着我,毕竟我要的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03

除了第一次初见,他并没有看过她着装扮相的样子,与生活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生活中的她不饰粉黛,清冷的不近人情;舞台上的她烟视媚行,笑得张扬放肆,越发显得她腰肢柔软如柳,纤若约素。

《贵妃醉酒》是她最得意的曲目,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是承了她师父的真传!以此来竞聘上海昆剧院,到底是没有不成的了。他这般悄悄地跟过来,仍是存了私心,医院许了她出来工作,不过是权宜之计,最根本的是期盼着她落了选,从此断了念想。但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是蒙尘明珠,他彻底藏不住了。

藏不住她,那惟有堵住悠悠众口了。他站起身,悄然走了出去,坐进早已等候多时的车里。“调几个人,以后专门负责忘平的新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关于她的报道和照片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后来的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她虽然仍待他不冷不热,但到底不若从前,偶尔也会下厨,做一两道苏州菜肴。她的厨艺很好,他一向在饮食方面多为挑剔,也觉得极为称心。

她也会在他喝醉时照顾他,虽然并非心甘情愿,但到底没有放任他不管。

当然,她还是会抵触他的碰触,有时他逼得急了,她也会像狮子一样铆足了力气咬他。她从来不是温顺柔软的性子,他心如明镜。所以,他也只是莞尔一笑,逗弄她两句“下这么大力气,牙齿可酸了?”“平日倒不见你伶牙俐齿的,没想到急眼了挺虎!”

她一腔愤恨突然就化成了无数的委屈,当着他的面忍不住红了眼眶。

诸如此类的事情,积累的多了,她似乎慢慢就习惯了,他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相处的模式。更甚至后来,他竟会产生一种幻觉,那些过往的欢乐时光都回来了。

只是,到底纸包不住火,真相即使隔了5年,也是要被捅破的。

04

她微笑着与汀雨告别,笔挺的身姿,一步一步走得端庄且从容,但是,在下个转弯路口,她却忽然间蹲下身体,像一条搁浅许久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一招釜底抽薪,汀雨用得很好!

她面上装得再过淡然,终究是入了心。

“你以为辰哥爱你,不过是移花接木,自欺欺人而已!”

“我听说你跟了辰哥快5年了吧,你可知道为什么每年的9月15日那天他都会送你一只玩偶兔,因为那天是瑶瑶的生日,而且瑶瑶是属兔的……”

“原来如此!”她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这些年他的恩威并施,原来不过是惊鸿照影。

只可笑,她的人生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彻底改写。

心痛吗?

她一遍遍问自己,竟可悲的发现,比起心痛,更可怕的是心动!

“忘平,你该如何自处?”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她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难受的哭,可是偏偏眼睛干涩的厉害,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眨了眨眼睛,将手机重新塞进包里,闷着头一路漫无目的地走。

上海真的很繁华,到处都是车水马龙和熙攘的人群,时不时会不小心撞到别人,或者是别人无意间蹭到她,匆匆的一句“对不起”,就都掠过去了。

也有好事的,会提醒一句“你的电话在响!”

她也像没听见似的,只忙着走脚下的路。

怎么可能听不到呢?那么清晰的铃声,那么熟悉的震感,可是她不想接电话,更不想回去,那个公寓,那个人,这一刻,她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只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当夜幕降临,她终究还是要回去。因为除了那里,她竟无处可去。

这万家灯火呵,她忍不住自嘲。

回到公寓的时候,房间漆黑一片,十分安静,她打开灯,拉开鞋柜,发现他的皮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她顿了顿,才从旁边拿过自己的拖鞋。

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右脚的大脚趾上干涸的血渍,竟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疼了。垂了垂眼睑,她将拖鞋扔在地上,赤着脚走到沙发的位置坐下,侧身从角几里拿出医药箱来。

“你终于肯回来了?”他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她被吓了一跳,手一松药箱掉在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怎么回事?”他三两步走到跟前,将一切收在眼底,尤其是她的脚趾头。

他的表情并不好看,是了,原本今天早上约好一起吃晚饭的,然而,等他回来,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那个说要为他做羹汤的人不知所踪,连手机也无人接听。

他只能耐着性子等,她倒好,凌晨才回来,还如此模样。“她总是有办法治他!”他蹙眉想,明明是有一肚子气要撒的,现在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了。“早晚要被憋出内伤!”他嘀咕道,蹲下身子将药箱拾起来,然后偎着她坐下,小心地握住她的脚腕搭在自己的腿上,从药箱里拿出棉签沾了生理盐水,一点点地擦掉血渍。他动作很轻,尽量避免弄痛她。

而在她看来,这一切不可避免地又联想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你看,这便是女人,被蒙在鼓里时,欺骗也觉得幸福。当真相大白时,任何细微的事情都忍不住要猜疑。可偏偏,她连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05

那一夜到底是如何囫囵过去的,她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回想,左右他没有继续追问为何她莫名消失了一天,电话也不接,还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而是体贴入微地抱着她回了卧室,拿了毛巾简单地替她清理了下,然后端来一杯热牛奶,哄着她喝下,才安心地上了床,将她拉进怀里,关了灯。

后来,她似乎觉得冷,拼命循着热源往他怀里蹭,不久,又觉得很热,像火炉烤着似的,一心要离了他,反反复复地折腾。

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她想张开眼睛回应,却觉得很累,骨头酸软,浑身无力。

再后来,是消*水的味道,隐隐的针刺的痛感。她抬起左手,发现手面上果真有一个细小的针眼。

“醒了?”

他推门进来,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会儿,又对照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这一夜,他几乎是没有睡,红血丝布满了眼眶,尤不自知,续道“我让张妈熬了小米粥,在锅里温着,我去拿上来!”说完,就要起来,她急忙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不想喝粥?”他笑了笑“听话,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吃大餐!”

这宠溺的语气,叫她如何舍得?

这李代桃僵的局面,又让她进退两难?

“白靖辰!”她低低叫他的名字,起身歪倒在他的怀里,一双手臂环上他的腰身,熨帖的温度,熟悉的气味“抱我!”她乞求。

他倒是难得见她如此黏人的一面,想来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心情却是很好!依着她,紧了紧手臂,她却仍不满足道“再紧一些!”

“再紧你还如何呼吸?”他玩笑道。

“那就不要呼吸了吧!”她闷着头呢喃,更往他的怀里钻去。

06

她的病断断续续竟是拖了一个星期才好,这些天,他却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叮嘱了张妈好好照顾她,但仍是间隔几个小时打过来一次电话,有时候也说不过三两句话就挂了。

张妈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打趣道“先生待小姐真好,我换过几次地方,没有一个主家这般细致的!”

她每次都笑笑,并不答话。

这些天,她闲来无事,也慢慢理清了许多事情。包括小时候那些狰狞的经历,师父善意的收留,第一次登台演出,后来遇到他……桩桩件件,她从来不曾如此静心地想过。

其实,并非是没有蛛丝马迹的。她记起他送她兔子时的情景,大红的颜色,两只耳朵直直地竖着,前两只腿,这么说有点奇怪,仔细看这个样子,不如说两只胳膊更为恰当,向两侧伸直,一双腿只用薄薄的两层布缝制而成,晃晃悠悠的,倒也精致可爱。

这个兔子叫什么?她想了想,并没有印象。也是,自从离家之后,她再也没有热心过毛绒玩具这类小女生标志的物品了。为此,师娘还偷偷埋怨师父,总以为是师父管教严厉的原因,才导致她养成了这副清冷的性子。

想起师娘,那个外人面前最是稳重有礼,家人面前却惯会撒娇的人,她心中一暖,缓缓地笑了。

“喜欢吗?”他看着她,认真地问。

“很漂亮!”她晃了晃手中的兔子。

“喜欢就好!”他唇角微动,看了看她手中的兔子,突然补充道“这是吊脚兔!”

“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目,五官冷峻,委实与阳光大男孩搭不上边,却偏偏买了这么一只可爱的兔子送给了她,且还细心地问了兔子的名字。

那时候,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或许只是他惯用来哄女人的伎俩,却从来没有认真注意过他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埋藏的波涛汹涌的情愫和追思。

那么,是何时突然就心动了呢?

她的身体并不好,隔三差五总会闹些小毛病,偏偏她虽然看似极其注重保养的人,生活中并不十分讲究。她还记得有一次,因为工作的事情心情颇为烦躁,总想着吃些凉蔬,于是,将冷藏在冰箱里的半个西瓜吃了大半,不想,第二日竟来了亲戚,一时间小腹疼得厉害,勉强从床上起来,却是一步都走不了,而且,还伴着干呕,直逼得她眼泪打转,只抿紧了唇,蹲着身子佝偻着背,一双手死死地按着肚子。

他推门进来时便看到她这副隐忍的样子,煞白的脸色让他的心霎时一紧,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凑近她,“忘平,你怎么了?医院!”

他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疾风骤雨般地下了楼梯“李叔,李叔!”

去医院的路上并不算堵,但是他总是觉得车速太慢,不断催促,李仁只能闯了三次红灯,好歹一路上有惊无险,至于罚单什么的,此时此刻又有谁真正在乎呢。

医院,挂号,缴费,安排医生,他始终将她护在怀里,若不是要输液,他不肯退离半步。

她因为难受的缘故,只闭着眼睛。

他在边上安静地守着,时不时地为她擦一下虚汗,看一眼液体。期间,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杯红糖水,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喝了半杯。

她根本喝不下,小腹一阵痉挛,连躺着都不舒服,可是,他如此细心地照顾她,她心里是充满感激的。

后来,液体起了效果,她觉得好了很多,只他仍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她忽然说“以前,我也这么闹过一次,医院的时候,那个主治医生慢悠悠地笑着跟我说‘地球一半的女人都痛经’,当时,我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却也想,再也不这样了!”

“不会了!”他握着她的手,看着上面起针时贴上的胶带“回去,我们好好养着!”

他的话很暖,医院时,师父说得话如出一辙。只不过,他和师父到底不同,所以,她只听听罢了,并未放在心上。

他却认了真,饮食生活一概周到详细,还不知从哪里请了老中医为她诊脉,开药,一天三顿地吃着,一次都不允许落下,她倒也乖,不忍拂了他的心意。

只是,有时候需要演出,难免会误了喝药的时辰,他就亲自等着,只看着她喝了药,才睡去。

这番情景,像极了生活在苏州的那段日子。

苏州?她看着对面忙碌工作的男人,冰冷的线条,那是独属于北方男人的棱角,如何竟被他勾起了心中柔软的南方?

“你喜欢的薄荷口味!”他忽地将一小罐糖放在她面前,她尚不急反应,他已经重新投入工作,耳边是清晰的键盘声和简短的叮嘱“只能吃一颗!”

“囡囡,只能吃一颗哦!”

她忽然就笑了!

……

这样的情景不止一次。在这将近5年的时间里,他待她始终比她待他要用心的多,即使是一个替身,她也欲辩无言。所以,无论在他心里,她究竟是谁,她都不愿去深究了,她成全他,也放过自己。

07

台上的《长生殿》演得如火如荼,哀婉至极,依稀可以听到周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白靖辰冷峻的眉眼微不可捉地闪过一丝不耐,试问,今天到底哪根筋搭得不对,竟会陪她一起来看昆曲。只是,坐下这么久,身边的人倒是极其安静的,连一丝声响也未曾听到。他不禁微侧过脸,只见明明灭灭中,她不甚清晰的五官,惟有一双眼睛十分专注地看着台上,唐明皇痛心疾首,追忆过去的剖白。依她的性子,此时定是感同身受,难过不已,于是,*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眼角,干干净净,竟什么也没有,倒是惊动了目不转睛的她“怎么了?”她转过脸看着他,目光柔和。“没事!”他语速极快,抚在眼角的手一瞬间收了回来。她也不再多问,视线重新转移到台上,身子却向他偎了过去,清淡的发香萦绕在他的鼻端,他微征,尔后抬起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待到曲终人已散尽,她仍是偎着不肯起来,反是越发依恋地抱紧了他的腰,小女儿情态毫不掩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凝视着她的目光饱含深意,“忘平,你打算就这么与我坐到天荒地老么?”

“天荒地老?”她嗤笑,仰起头对视他的双眸,“就知你陪我来看也是枉然,竟不知‘天长地久有时尽’吗?”

“嗯?”他低沉地吐出一个字,望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

她语调轻快,似笑含嗔,一时间他竟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只隐隐觉得今日今时的她着实有些古怪。

“走吧!”她忽然起身,拉过他的手“再不走,今晚可真要呆在这里了!”她的手并不十分纤细修长,却是柔弱无骨,握在手心里,惹人怜爱。他倒也不拿乔,站起来,随着她的步子向外走去。

所以,他清晰地看到,她临跨出门时,迅速地回头一瞥,目光流转,仿若太息,只瞬间便消失不见,他的心霎时一紧,疑虑陡生,盘旋不散。

回到公寓,她去洗澡,他坐在床边盯着浴室的门陷入沉思。剧院那一幕始终在脑海盘桓。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反常的,仔细想来,似乎是从她无故消失了那一天开始,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加上她生病,竟这么混了过去。

到底是哪里不对?

“你怎么了?”她从浴室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氤氲的双眸看着他。

“我在想你!”他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面,温情脉脉。

他从来没有说过如此动人的话,所以,她一时有些愣住了,反应过来傻傻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他有些哭笑不得。

“我去洗澡!”

她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真的是很温暖的话,就当作是临别寄语了!白靖辰,过了今晚,我们后会无期!

08

醒来的时候,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静静地看着,内心说不出什么感觉,失落吗,不是,依赖吗?她想,貌似也不是。

正在思考中,那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暖暖的,满眼都是她的模样,她忽然间醍醐灌顶,原来,她的心中藏得最深的情感是舍不得!

“白靖辰!”她开口喊他的名字,软软的语调带着晨醒的慵懒,像羽毛轻轻地拂过白靖辰的心尖,他只觉得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只恨不得永远就这么陪她坐着,坐到海枯石烂。况且,她的眼睛如此专注地看着他,盈盈如水的目光,无声无息,可偏偏缠绵悱恻,勾人的紧。

他忍不住俯下身,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低着声道:“再喊一声!”

“白靖辰!”她今天果然乖巧。

他忍不住低下头咬她的耳朵,调侃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君王从此不早朝了’!所谓温柔乡,应该就是你这副模样!”

“是啊!”她双手圈上他的颈项,“那今天就不要出国了!”

“激我!”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她不说话,只笑着推他起身,帮他重新理了理领带“一路平安!”

他点了点头,方才真正坐车去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她才转身回到储物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走出门去!

她走得那天,风很大,也很冷,她穿着单薄的风衣,身体瑟瑟发抖,可是,她看着一辆辆空着的出租车在身边鸣笛而过,却不肯招手。

她知道,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实在是毫无理智可言,只是,也只有这种方式,她才能说服自己,她是在离开,虽然,她走得如此滑稽。

她想回头去看,看看这个最初令她心死如灰,后来又心生向往的地方,然而,她转过身,不过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那不是她的家啊!那个她舍不得的人,终究也不过是一场戏本子里惯写的错误!

她如何演着一不小心就当了真呢?

“不入戏,不疯魔!师父,我入了戏,却为何如此地疼?”

09

他一直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将她藏得极好,唯一的意外就是不请自来的汀雨。

那天,他们好像在闹矛盾,他坐在餐桌前故意不去看她,而她连早餐都不打算吃了,从楼上下来,穿戴的整整齐齐就要出门。

他正要冷嘲两句,就听到一记熟悉的声音“辰?你是谁?”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这个地方,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会来的!到底是谁,这么没有规矩?”

她更是毫无防备,眼前这个穿着时尚,香水扑鼻的女人究竟是何来路?不过,能找到这里来,且称呼十分熟稔、亲切……她还是退避三舍最好,于是点了点头,就要跨出门去。

哪想,脚还没落地,这个女人就拦在了面前“别走!”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到底是谁?”

语气并不算好,想来,以他的身份,亲戚朋友,大抵非富即贵,这眼高于顶的优越感也是如出一辙。她懒得解释,指了指里面端坐着、默不出声的男人“你问他就好!”

女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道,却在她出门的一瞬间故意蹭了一下,她今天穿着高跟鞋,险些摔到在地上。

那女人极为得意,挑眉笑着进门去了,一声“辰哥!”娇媚婉转。

偏偏那男人似乎很受用,笑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她在门外听着,冷冷一笑,好妹妹来了,那她这个不明不白之人,是否马上就解放了呢!

下午剧团里的事情早早就结束了,她却并不想回去,想着早上的那一幕,她觉得自己该知趣些。

他究竟有多少个好妹妹她并不知道。自从随他来到上海,他们除了晚上同在一处,其余时间,她对他并不上心,他也从未带她出门参加任何活动,结识任何朋友。

以至于她都忽略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红粉知己呢!

只是,像今天这样登门的还是第一位!

红粉佳人,他们如何,她不愿去想!只是,她一向有洁癖,那个住所,一旦沾染了别人的香水味,她都不想再呆下去。

于是,就这么一直磨蹭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竟然错过了饭点?”她想!

回到公寓,她看着那道门有些犹豫,却仍是忐忑地推开进去,客厅很安静,空无一人,她仰头看了看卧室的门,关着!

他们是出去了,还是在里面?她想了想,打开鞋柜,发现他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然后,就没有了!

这是走了?她不确定地想。然后,去拿自己的拖鞋,手即将碰触的一瞬间忽然想起,这双鞋也许早上的人穿过,立即收了回来!重新关上了鞋柜。

她的动作他悉数看在眼里,忽然发现,在她清冷的外表下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觉好笑,早上的气也就散了一大半,但仍是绷紧了脸。

“怎么回来这么晚?”

“剧团有事!”她答得敷衍,错过他走向厨房。

他立即跟了过去,看着她认真洗了手,从冰箱取出豆腐、青菜和蔬菜面,熟练地操作起来。

“多放些面!”他忽然叮嘱道。

她闻声动作一滞,须臾方将豆腐放进锅里,头也不回道“我饭量小!”

这是故意的了!他也不急,就稳稳地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等到水开她掀开锅盖的瞬间,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面就放进了锅里。

这一番动作流畅自如,她侧目而视,他淡定自若,她肠胃一向不好,所以每日三餐尽量都要进食,若非如此,她定是要扭头就走的。

最后,面到底是煮多了,她只吃了一小碗就饱了,然后洗了碗就上了楼。

剩下他看着这些面,第一次体验到自己搬石头砸脚的感觉。

等他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走到浴室门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也无人回应。

他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浴室里也没有人。

待仔细想想,便明白了缘故,这是嫌弃他的了!

其实,他遇到她之前,确实也曾荒唐过一段时日,跟那些朋友出入各种声色场所,接触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从不带人回家。另外,则是坚决不吃窝边草。

汀雨是父母朋友的女儿,从小两家走动颇多,尤其爱黏着他,他性子虽冷,但是不好每次都拂了父母的面子,因此,倒也多了相处的机会。且他一向隐忍,汀雨在他面前也算乖巧,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后来,她在父母的安排下出了国,没想到突然间就回来了,又不知如何找到这里来,当时,他只想借此机会逗弄她一下,所以,对待汀雨自然多了几分热情,等她离开后,就三言两语地将人打发走了,并不露威严地告诫一番。没想到她果然生气了,不止生气,连他也被无视和嫌弃了!

这种局面委实有些自作自受,他却觉得心情很好,比起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逆来顺受和漠视不理的状态,他倒宁肯她如此别扭,这样的日子才更加鲜活和有意思。

他笑了笑,转过身向侧卧走去,世界再怎么大,他在这里,她又能离他多远呢!

只是,他不曾想,她竟然走了,无声无息,义无反顾。

10

她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他,因为,当初走得决然,以他的性子,应是不会再见她的,即使是真的见了,也应该会装作视而不见,擦身而过。

她不曾奢望,他见了她,也亲自将她逼上了车,现在与她面对面坐着。

他的性子似乎更冷了,除了刚进门时服务员过来点单简单说了几个字后,余下的时间,他就安静地坐着,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她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个令她坐立不安的局面,她从来都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尤其对待这种老情人意外重逢的事情,况且,他们又和那些真正心无旁骛,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不一样,她与他严格说起来,不过是一场绑架交易,一场镜花水月的骗局罢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一个小时25分钟,距离她上班时间还有1个小时零5分,如果出门能及时打上车,应该还来得及吃上一顿简易的快餐,毕竟,下午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应付。

“着急要走?”他开口问。

她点点头,“我上班要迟到了!”

“几点下班?”他问。

“正常5:30,不确定是不是要加班!”她答得爽快,答完了,却觉得似乎不对劲,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恍然。

当初,她还在昆剧院的时候,他也是这般问她,她当时也答得这般干脆利落,后来,等她好不容易从剧院出来,才发现他的车不知已静静等了多久!

“我要走了!”她微抿了唇,站起来,拿过衣物,路过他的身边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转过脸去看他。

“我送你!”

“不用!”

“那就不要去了!”他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

他总是这般威胁她。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当初,她可以将这一幕视为情趣,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你还有45分钟!”他冷静地提醒她。

她觉得有些荒唐,却也不愿多做纠缠,毕竟,他的手段她可是早就领教过了“那就麻烦了!”她客气地道,抽出手腕,率先走出门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莫名的心酸。

11

下午是真的很忙,只是忙中却常常出错,一份简简单单的报告,她填错了两次,偏偏领导也催的急,她等不及电梯,只能踩着高跟鞋楼上楼下地跑,差点崴了脚,等到好不容易走完了报告,同事那边又开始催着要稿子,她坐在电脑旁,小腹隐隐难受起来。起初,她只压抑着,直到不小心将水杯碰倒在地上,旁边的人才惊觉。

“忘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一时纷纷围了过来,医院。

“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签字,你们谁是家属?”护士从病房出来,看着他们问。

众人一时语塞,都摇了摇头。

“家属呢?赶快通知家属!”护士有些着急。

大家此时才惊觉一个事实,一起做事五年,似乎谁也不曾听忘平提起过自己的事情,即使偶尔玩笑般问起,也被她三言两语就带了过去。

“我是!”一个声音蓦然响起,越过众人走到护士面前,三两下签好自己的名字,递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眨了眨眼睛,才渐渐适应了房间的光线,也终于看见窗前那一抹熟悉的背影。

“他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晕晕乎乎地想,渐渐也就明白了,心,慢慢缠上一抹思绪,酸酸涩涩的,有点掉眼泪的冲动。果然,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尤其在生病的时候。

“醒了?”他似感受到她的注视,转过身向她走过去,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带着初初醒来的迷蒙,无辜的紧。

“我想喝水!”她柔柔地道。

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他似乎看了她很久,然后才走到一边,给她倒水,端了过来。

她蓦然记起,以前,每每生病,都是如此,一时也有些伤感。

12

她特意选择在规定日期的前一天出院,明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可还是存了侥幸心理,为的不过是想好好整理清楚目前这种失控的局面。

这些天,他一医院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虽然明确说过,她自己可以,他却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甚至晚上,他也是留下不走的,她拗不过,便以他休息不便为由,继续劝说。他却直接换了高级病房,堂而皇之地与她同床共枕。

并抛下一句“我和你什么没有做过!”她再欲分辨,他瞬间冷了神色“你确定要现在算账么?”她只能偃旗息鼓。可是,她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场假象,她无法原谅他五年前的欺骗,他也未必不介意这五年来她的不辞而别。

只是,她终究是差些运气的,医院门口,他的车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

“上车!”

她决定不能再如此由他牵着鼻子走了,既然当初走的决绝,现在就不该藕断丝连。

“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马上就到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改天是哪一天?”

“嗯?”

“我最近刚看了一个段子,所谓‘改天’也就是不了了之了”他冷笑“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我?”

“怎么?要反悔?”

话已至此,她是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只是坐上车她还在想,以他的智商,如何听不出这是一句托词,偏偏他极为认真地当面说了出来,令她无可奈何。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她看着熟悉的街道问。

“你的住处。”

事到如今,她再傻,也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天他与她的遇见并非偶然;医院,为她手术单上签字,也不是凑巧而已;今天来,怕也不是一顿饭就能打发的了的。

她只觉得心慌意乱,烦躁不已。却偏偏他极为淡然,仿佛并不知晓她的柔肠百结,停车、下车,随着她上楼,此时,更是一派自如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心不在焉地忙碌着。

她的厨艺他许久不曾品尝,但是记忆里的味道依旧鲜明,今天,到底是有心事的缘故,做出来的饭菜口感竟差了许多,他却吃得优雅体面。

她看在眼里,甚是惊奇,当初的做饭阿姨换了不止一个。但是,她也并不点破,这顿饭总算是兑现了承诺,那么,剩下的事情也就容易开口了。

“都收拾好了?”她看着从厨房走出来,正在整理袖口的他问。

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谈一下吧!”她努力坐直身体,手却抚在伤口的位置,隔靴搔痒,更为难受,她忍不住眉尖轻蹙。

“你累了!”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道“早点休息!”

“白靖辰!”她急忙拉住他的衬衣站起来,气息不稳地看着他道“我们谈谈好不好?”

“竟这么着急与他划清界限?”白靖辰回望着她,心里压抑了一天的火气上下翻滚,只是商场摔打了这么多年,早就炼成了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所以,依旧波澜不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言不语。

他这副表情,她知道真真是触到逆鳞了,以往也闹过几次,慢慢总结出来的经验。她其实是有些惧怕的,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以往种种,无论如何,终究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过得很好,很平静,也很开心!”

“所以呢?”他明知故问。

“所以,白靖辰,我们各自珍重……”

“后会无期?”他冷笑着道,“忘平,我说过,戏台上的永远都是别人的人生,你不该期望我会按着戏本子走。”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是啊,到底要怎么样?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看着躺在病床一侧睡颜恬静的她,一遍遍问自己。五年前她不辞而别,他经历了丧心病狂的自虐之后,决定来找她,其实,他很清楚,无论她是谁,他都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跟我回去!”

“不可能!”她一口回绝。

“那我留下来!”他忽然将外套重新扔在沙发上,一把打横抱起她,跨步走进了卧室。

“白靖辰!”她反应不及被他压倒在床上,慌乱道“你不要胡来!”

她是真的慌了,声音都有些颤抖,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直直地盯着他。

他看着,一肚子的火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似笑非笑道,“还是老样子,如此不经吓!”说完,就将身子歪倒在床的一边,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混蛋!”她开口骂,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以前,他就爱如此捉弄她,偏她总是不长记性,每一次都着了他的道。

“别哭了!”他侧过身,手指轻拭她的眼角,“忘平,我们重新来过!”他的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不容拒绝。她流着泪,心里的苦涩一圈圈荡漾开来。

“重新来过?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表明了他的态度,可是怎么可能重新来过?他的念念不忘,成了她心底最深的一根刺,她做不到置之不理,也做不到彻底遗忘!所以,她才走得如此匆忙,毕竟曾经真心相待,她不希望最后大家撕破脸,两败俱伤,那样太过难堪。可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他要的,始终不过一个影子罢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到盥洗室重新洗了一把脸,冰凉的自来水慢慢平复了刚才激动的情绪,她这才返回卧室,在距离不远处的沙发椅上坐下来,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他道:“白靖辰,我当日不辞而别,终究欠了你一个解释。”

他侧过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继续道:“其实,一直以来我的心底都有一个疑问,我与你素昧平生,如何就忽然入了你的眼,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逼迫我?只是,你从来不肯正面回答我,时间久了,我渐渐也就不去想了,我跟自己说,也许你只是一时兴起,慢慢也就淡了、倦了,就会放我走了。加上,师父的病也有求于你,我就彻底放弃了心思。直到有一天,你的爱慕者将她的照片拿给我,我才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白靖辰,你既如此深情,就不该找一个替身来玷污这份纯洁的感情。更不应该在这个替身识趣离开之后,还来纠缠!”

“你如何就断定,她就只是一个替身?”白靖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忘平的面前,双手撑着沙发椅的两侧,慢慢俯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不是她,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被慢慢放进心底却尤不自知的人。”

“白靖辰?”

“忘平,从始至终,唯有你这么叫我的名字;也只有你,如此叫我的名字!”

他目光如炬,字字玑珠,她却陷入巨大的漩涡中,思绪纷乱。

“这是梦吧!”她怀疑道。

“傻瓜!”他轻声呢喃,将她揽入怀中。鼻翼间是熟悉的沐浴露残存的味道,耳边是温热的呼吸声,还有他的手,无数次逼她就范、她恼羞成怒狠狠咬了一口的手……忘平想,这一次她是真的可以别了蓬莱宫了吧!

END

所谓爱恨一场,不过是缘聚缘散!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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