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精品)作者:子悦
夏天!梦夏天!
每晚,我都要在零点左右被尿憋醒。
起来呀夏天!我要尿尿去。你陪我去好吗?
梦夏天像吃了安眠药一样,我连着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我只好用手电筒去照她的眼睛,梦夏天的心灵之窗关得紧紧的,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在我刚想把电筒的光移开时,我看到那扇窗后的眼球在转动,梦夏天是在装睡,她要逼我去墙角的尿桶里尿。
我看了一眼那只尿桶,它正向我散发着陈尿特有的气味。
我恨得直咬牙,我脑子里闪过用手电砸梦夏天头的念头,但手电筒只是高高举在我的手上,我不敢对她怎么样?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可能怎么样?我寄居在人家梦夏天的家里,跟他们一家吃一锅饭住一个三合院,尽管生产队会定时把我的知青口粮给这家人,但那跟我在这个山村里生存的安全性关系不大。
我把手电筒轻轻放下来,我感觉到我的心“嘣嘣嘣”地在跳。我一屁股坐在床头,我为自己的恶念汗颜。
墙角的尿桶在手电光里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地变化着,它让我既恶心又无可奈何。
北厢房里响起了高山流水的声音,从走路的声音判断,那应该是梦夏天他爸,我的脸立马臊热起来。我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三合院里应该有四个尿桶,除了我们屋里的这只,另三只分别放在南厢房梦春生和水莲嫂子的房里、南耳房梦秋生和梦冬生房里,还有个就是北厢房梦夏天父母亲的房里,四只尿桶整到一起,正好是两担。我们房里的尿桶样子不难看,是个半新的木桶,桶上涂了桐油,桶高约一尺五寸,直径一尺来宽的样子,桶椽都长着两个耳,耳上有洞,两洞间用特制的棕绳相连接,等尿桶里尿快满了时,赵婶和梦叔会进屋来抬出去,再与其他房里谁的尿桶配上对,把棕绳往扁担上一套,赵叔一猫腰挑起就走,这些尿桶里的尿是私家的财产,生产队不干涉你往哪里用。集体用的肥料是从村小学公用厕所里弄的,弄出来的东西跟烧好的茅草灰混合了用尼龙膜盖上,在野外堆上十天半个月,用时挑去田间地头,队员们用小圆筐装了,以左侧腰腹部为支点,端在手弯里,右手直接抓起来施肥,每蔸植物下都放那么一小堆,成排成行,远远地望去非常好看,不知为什么,那种肥料竟然没有什么臭味,捏在手里也不觉得它有多脏,用过这种肥的庄稼长势特别好,结的玉米、荞麦、泥豆样样好吃。不过,相比粪肥与茅灰混合的肥料,尿桶里的尿用起来方便得多,因为它不用处理,在屋里一天天积累的过程中,尿液里的成分就在分解了,我看过赵婶浇菜,她直接用个有长柄的尿瓢舀起来就浇,不费工,但浇肥的过程中,菜叶上多多少少会沾上一些尿,所以,平时只要我在家里,我就抢着去井边洗青菜,井就在我们三合院的天井里,那是口有些年份的老井了,水非常清亮,冬暖夏凉,入口微甜,家里平时不烧开水,长年都直接从井里吊水上来喝,在这里用水,不用担心水费,想取多少取多少,我洗半筐青菜要吊好几半桶水上来,我没有洁癖,我反复地清洗它们,是害怕菜上沾有尿没洗掉,如果不是我自己洗的青菜,我是不吃的。每次我洗菜,赵婶总善意地对我笑笑,有时还主动帮我从井里吊水,赵婶笑起来很亲切,赵婶很像我的妈妈。
“燕子……”
梦夏天又在讲梦话了,燕子是她堂侄女,平时梦夏都不怎么带她,这会为了装睡,她竟然想到叫燕子的名字!
我有点想吐,我的尿就快控制不住要流出来了。我妈是做护士工作的,我妈说过,尿不能憋太久,憋太久膀胱极度胀大,膀胱括约肌就会控不住尿,尿会自行流出来。
我拿着已关上了的手电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被尿胀醒已有二十五分钟时间了。窗外,有月光透进屋里来,外面会不会有坏人呢?梦夏天真他妈狠心,我决定把我要送她花手绢做生日礼物的承诺收回,明天,我绝不主动跟她说话。
把短裤脱了!
我来月经了做不了。
都两三天了还做不了?做。
隔壁屋里的梦春生和水莲嫂子又要做那事了。在这屋里,除了恨那只尿桶,我还恨死了他们两口子做那事,他们做那事总挑夜深人静时,尽管他们屋里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每晚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得给我生个小子出来?
水莲嫂子没再答话,不一会,就听到他们的床板响了起来,我像以前一样,用手把耳朵紧紧地握住,要是有个地洞,我真钻进去躲起来,那时,我只有十八岁,这个年龄的我觉得,这种事是极为羞耻和下流的。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我们男生女生基本上不说话,跟我一个班的包子就住我家隔壁,因为我爸和包子他妈是一个单位的,两家平时走得很近,我和我弟从小跟他玩到大,但我和包子出了院子就是陌生人,从没讲过一句话,放学回到家里,却全然不一样,我们经常在一起打打闹闹地玩。包子喜欢打篮球,他个子比我高出一头,初中一年级时,他已长出了一些胡须,我们读初二的下学期刚开学没几天,他去我屋里跟我一起做作业,他比我先做完,做完作业的他从我爸的书架上拿起本《水浒传》读起来,我嫌他吵让他别读出声,他突然抢了我的作业本,说你能回答我提的三个问题,我就给你作业本。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包子说武松是谁的弟弟?我说武大郎呗。包子又问,潘金莲是谁的情妇?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读过《水浒传》的,但我的作业本在包子手上,我只好说了“西门庆”三个字,包子还是不给我作业本,说你知道潘金莲和西门庆是怎么偷情的吗?我把头埋进手肘里不再理包子,我知道他想要我说什么。这时,包子竟蹲下来用他的手摸我的手,我立马站起来给了他一耳光,包子并不还手,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他的脸红红的,我慌慌张张地丢掉手里的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往门外推,在推包子出门时,我们的脸碰到了一起,包子的脸热得发烫,我把他赶出去后,关上门哭了好久,我不知道为什么哭,我感觉到包子是个坏小子,他在暗示我跟他做坏事,那以后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跟包子说过话,去年我们高中毕业插队前,包子去我们家找我,跟我妈说想跟我插一个队,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出来见他,两天后,我妈说包子不用插队,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可以留在城里等安排工作。
南厢房里的梦春生像哮喘病发作一样发出很难听的声音。我曾问过梦夏天晚上是否听到他哥哥屋里的响动,梦夏天的脸立马阴了下去,梦夏天说,他在他屋,关我什么事?后来我没敢再问了。
我看过一些言情小说,我初二时来月经后,我妈也有意无意给我讲过一些生理知识,我知道男人跟女人只要睡一张床上做了那事,就会生孩子。我插队来之前,我妈就跟我说过,到了农村,千万不要单独跟男孩子相处,不管是男知青还是村里的男青年,都要远离他们,要把自己好好保护起来,晚上睡觉不要像在家里一样穿睡裙,要穿长衣长裤睡……去年秋天,我插队分到清水乡梦家村时,因为我们生产队只我一个女知青,队长没让我去住知青房,而是让我住到了梦夏天家。梦夏天家在村里是生活条件最好的,因为梦夏天的爸爸是个木匠,虽然大队不让出去搞副业,但村里人谁家娶媳妇嫁女,还是要打些家具的,山里人原本就不缺木材,村后就是越城岭山脉,哪个山头取不回上好的木料?有了打家具的手艺,家里吃的用的自然比村里其他人有来路,加上梦夏天她爸知书达礼,家里又有老祖宗留下来的三合院,三个厢房加耳房和后院,比知青房条件好而且安全。我爸妈在我下放两个月后来看我时,说队长让我住梦夏天家,是有意在保护我,我爸妈来时给队长和梦夏天家都带了礼物,给梦家的,是一人一身衣服,我姨在缝衣社工作,梦家人穿衣的尺寸是我胡整给我妈的,没想,我妈让我姨做出来的衣服,谁穿身上去,都像是量身定做的。赵婶很感动,她说只要有她们梦家人好吃的,绝不会少我周曼丽半口。梦叔送我爸妈走时说,只要我周曼丽住在他家里,就像是他梦家的女儿,村里是不会有人敢欺负的。确实是这样的,村里没谁当我是外人,赵婶更像妈妈一样呵护着我,家里有好吃的,如果只有一份,那一定是给我的,就是家里最小的弟弟梦冬生,有时也吃不上我能吃上的东西,我常为此汗颜,我尽可能多地回到家就帮着家里做事,为梦秋生辅导作业,我把我的衣服裤子都随意地挂在房间里的铁丝上,我对梦夏天说,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的,哪件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梦夏天却没有穿过我的衣服,当然,除了我送她的两件外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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